断章(6)

明楼被阿诚偷出来的时候又整整昏睡了四天。他浑身上下从脸上到脚踝都是伤,阿诚把明楼安置在他们刚回上海时为了执行秘密任务购置的一间小院里,苏医生给明楼包扎完毕的时候,那人整个就像一具木乃伊,从头到脚几乎都是纱布。十指用纱布紧紧缠住,那双手被钉过竹签,又受过夹棍,苏医生仔细检查过,好在没有太过伤了筋骨,苏医生说要些时间,还是可以恢复的。

明楼昏了四天,阿诚在他床边守了四天,困极了就直接趴在那人床边睡一会儿,然后第四天的时候,阿诚正趴在床边的时候,感受到了明楼手指的微动。

“大哥!”阿诚一阵激动,似乎一瞬间就清醒了。

明楼清醒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烧着疼,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他昏睡了太久,大脑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但这四天炼狱一般的生活,让他下意识在疼痛的时候咬自己的下唇,但这次,被一只手阻止了。

阿诚看到明楼的反应直接就伸手,强迫性阻止了明楼伤害自己的行为:“大哥,松口。”

明楼在阿诚的惊呼声中似乎清醒了过来,然后他感受到的是身上干爽的纱布,身下柔软的被褥,才真的确定下来阿诚他们是真的把自己给偷出来了。缓了一会儿,明楼似乎也发觉自己大概是躺了很久,浑身的骨头都酸软了,于是挣扎着要起来,阿诚一看却是慌了,忙上前两步:“大哥,你别乱动,你伤得重,苏医生说了,得好好养一阵子。”

“躺久了浑身都酸了,扶我起来坐会儿。”明楼却明显不听话,有些迷蒙的眸子柔和地看着阿诚,却偏偏让阿诚无法拒绝。

半扶半抱才算把明楼扶了起来,又在他身后垫了两个软枕,才真正放心让明楼靠在了床头,但偏偏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让明楼浑身疼的皱了眉头,几乎喘成一团,半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竟是半天都缓不过来。

阿诚一下子就慌了,明楼在他眼里几乎就是神一样的存在,能干聪明坚韧,他甚至在明楼受刑的时候都没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他迅速起身,险些撞到了身后的椅子,慌乱中竟是一把把明楼揽了在怀里,手顺着那人变得瘦削的脊背缓缓抚着,只待明楼好不容易忍过一阵疼痛慢慢缓过来才诚惶诚恐一般放了手。

“没事。”缓过一阵痛,明楼倒觉得似乎好了一些,看着阿诚的失态本想说几句这么多年怎么历练的话,但眼角撇到阿诚几乎红了的眼眶,终于还是没忍心说硬话,倒是扯了一抹笑按问道:“都是皮肉伤,没伤筋动骨,你不用着急。”

阿诚也知道自己急切之下失了一个特工的分寸,但眼前的人伤痕累累,他觉得自己就是再历练个十年二十年,都平静不下,好在明楼似乎也没想说什么。于是阿诚开始放心地腹诽:你这叫没事,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好的地方,苏医生来包扎的时候愣是没带够纱布,只差把脑袋包起来就是个木乃伊了。但他没说,不是不敢,而是这似是玩笑揶揄的话里,更多的是浓浓的心痛。

“大姐和明台怎么样了?”明楼等了半晌不见阿诚开口,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已经到香港了,黎叔第三天就把人偷偷送到法租界,乘坐的法航飞机,黎叔亲自派人把大姐和明台送去的香港,万无一失。香港有咱们明家的产业,大姐也早把大部分资产转到了汇丰银行,在那边没问题。倒是明台,嚷嚷着要回来,黎叔说好不容易用大姐的安全做理由给劝走了,估计早晚是要去北边的。”阿诚自然知道,明楼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大姐和明台,好在这两个人都安全转移,倒是可以省一分操心。

明楼听了也只觉一块石头落了地,轻轻点头,却又喃喃开口:“多年潜伏,功亏一篑,竟是毁在了情情爱爱上,毁在了曼春的手里。”明楼的声音依旧沙哑,沙哑中又难免带着复杂的遗憾。

阿诚知道,明楼的遗憾中既有身份暴露的遗憾,也有对汪曼春的遗憾,虽然他开枪的时候毫不犹豫,但阿诚很清楚地记得,他听到枪声冲进仓库的时候,看见明楼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汪曼春的尸体的眼神是空洞的。

阿诚摇了摇头,驱散头脑中一时的迷惘,就着明楼的话将滑落到那人腰侧的薄被往上拉了一下,然后顺势将明楼又按回了床上:“先别想这些了,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先把这一身伤养好,上海我们也待不下去了,先转到香港,你是想让大姐也看看你这一身的伤不成。”

01 Nov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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